人来到世上,要清楚自己从哪里来、向何处去,就得寻根问祖。同样,学摄影要入哪条道,走向何处去,就得读摄影史,摄影史上的名家和名作是我们主要的学习的目标和对象。

  爱好摄影的人,不管我们有没有深度阅读世界摄影史,总会有一些摄影名家常常出现在耳畔,并在摄影圈广为流传,布列松、亚当斯、尤金•斯密斯、阿杰、维加、罗伯特•卡帕等等,我们也时常会在网站上搜寻这些摄影大家的摄影作品,想通过这些摄影名家来寻找通往摄影真谛的捷径。然而,结果往往总是让我们很失望。

  在摄影历史中,拿现在的美学观点或者摄影的要求来讲,那些历史中的伟大摄影家拍摄的照片从技术表达、画质等会方面还不如现在的摄影师。常常我们有一种这样的感觉,这些所谓的名家拍摄的是什么啊?我们质疑——这作品怎么就成了摄影史上伟大的作品呢?

  然而,历史不容置疑,我们即使有质疑,但往往只是在心里暗自思量,却不敢与历史的定论公开辩驳。评判一个人或者一张照片的伟大与否,在历史的维度中考量是最精确的,也是毋庸置疑的。那我们该如何阅读那些我们看不懂的照片呢?

  其实,在大多数摄影爱好者眼里,视觉冲击和技术考量,往往是我们评判一张好坏的标准,我们常常忘记摄影的使命和力量,因为我们只是爱好摄影而已。但我们又想作为一名专业的摄影爱好者,于是我们想通过了解这些名家来装点自己,好让别人知道,我学过摄影,了解摄影流派,而实际上,在这些浮夸的背后,很多人都难以理解摄影的真正含义,就如同不理解那些历史上伟大的照片一样。

  在我看来,他们成为摄影史上伟大的摄影师的原因似乎是时间造就了他们。而这些伟大的摄影家好处在于处于摄影发展的阶段,他们的出现或者他们的作品丰富了摄影语言的表达手法,展现了不一样的世界。可以说,在摄影艺术史上留下足迹的摄影师都是推动了摄影发展,提出新的摄影理念的摄影师,他们的出现往往是“第一次”——让观者发出——“哦,摄影原来还可以这样!”,也许这句话能概括他们之所以伟大的原因,因为他们迈出探索性的第一步。

  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摄影部前主任沙考斯基在《摄影师之眼》序言曾提到,“历史上这些如洪水泛滥般涌来的照片中的绝大多数都看似毫无章法、充满偶然,但一些照片都连贯易懂,甚至正是在异常之处体现意义。有些新的图像令人记忆深刻,其价值超过了他们本身限定的意图。当人们重新审视这个真实世界的时候,这些难忘的照片扩展了人们对于视觉可能性的感知。从他们被记住的那一刻起,照片便存活了下来,如同有机体一般繁殖和进化。”这也许就是那些摄影大家之所以能够名垂千古的原因——在大量泛滥的图像中凸显出异常,而这异常扩展了视觉的感知。

  在这些名家中,我们轻而易举的能够找到一些名家来佐证这一观点。在阮义忠所著的经典摄影著作《当代摄影大师——20位人性见证者》一书中,美国摄影师维加可谓是再典型不过的摄影师——维加只拍摄犯罪和意外事故受害者的残暴照片,他没有半点艺术细胞,也不关注照片艺术不艺术,他关注的是自己的照片都是独家新闻,每张照片都能卖到五块钱美金,好吃上一顿大餐。可最后,他最不在意的名声留在了摄影史上。“艺术对维加(Weegee)来说不是问题,他从不费心去想它。因为 他对绘画、雕刻、艺术史或摄影史都知道得很少。在他拍摄的主题中,从来就不见象征意义。拍照对他来说,只是博取生计的方法,他所要的仅是做为维加的自由:有点名气,有几个钱和女人—— 这是他欲望的三个顶点。他全获得了,同时也赢得艺术家的声誉。而 这种声誉是他最不在乎的。”这是评论家亚仑•塔尔梅对一位相当特殊的摄影家,所做的描写。现在我们看维加的照片,我们看不懂,我们不明白,可以说,但在摄影史上,他是第一位如此直白的描述犯罪现场的摄影——摄影史上是在告诉我们——努力寻求不一样的视觉表达,而不是在重复别人、模仿别人的工作,才是摄影师真正应该做的工作。而同样是美国摄影师的阿布斯,是《论摄影》作者苏珊•桑塔格极力推荐的摄影师,她曾说:“我对拍摄那些大家都知道的人甚至大家都知道的题材完全提不起劲,只有我几乎从未听闻过的,才使我着迷。”阿布斯拍摄的美国那些外表奇怪的人,只是为了证明——在繁荣的美国的背后,存在另一个世界。能够以崭新的方式看实物,已成为大众心目中摄影师的商标。

  照片的库存开始于1839年,此后,几乎所有东西都被拍摄过。以前需要极有眼光才看到的东西,如今谁都能看到,这就是摄影170多年来给我们留下的难题。所以,要使作品容易辨认,需要某种形式上的别出新颖,犹如亚历山大•罗钦可的不常规构图,或主题上的痴迷,例如阿杰拍摄的巴黎。或许,如果你有远大抱负,想在摄影史上留下一笔的话,那你首先必须具备的要素就是创新性——让你的作品改变我们过去传统的看法。

  但是,如果仅仅从时间的维度来考量这些摄影名家的作品,未免过于片面,虽然时间决定了出场的顺序,但照片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在沙考斯基所著的《摄影师之眼》提到的照片的五个标准中,提到的第一个标准就是“物本身”。在我看来,“物本身”就是解决摄影三大问题中的“拍什么”的问题【另外两个——“为什么拍?”和“怎么拍?”】。在摄影艺术史中,有一点是毫无争议的,那就是关注人和世界的影像是最具有价值,最具有生命力的,拿现在通俗的说法就是人文、纪实影像。

  然而,摄影的大众化让我们往往只关注那些美女人像、好山好水,那些能给我们带来视觉愉悦的影像,人文纪实摄影往往变得越来越小众。唯美主义依然是大部分摄影爱好者的追求之所在。然而,凡是有志向的摄影师都会在摄影潮流中寻找自己的方向,这个方向无疑与专业挂钩。在专业领域,是人文纪实摄影的天下,有风光和人像摄影,但绝不是他们的天下。林肯•科尔斯坦曾说,“好的摄影谦逊而能持久。摄影的时尚与夸张的风格时起时落,过度的和表面的深刻也只能风行一时,而摄影的根基,却在于要努力让它的魅力经久不衰,无论受到欢迎与否。”而历史正是界定好的摄影的唯一标准。

  在摄影界有一个高度,叫马格南。创办者罗伯特•卡帕、布列松等人,一开始就为摄影树立一个标准——提供“对于世界与人类问题的一种视觉解释”(顾铮 语)。在大师们眼中,摄影服务于一个高尚的目标:揭示被隐蔽的真相,保存正在消失的过去。罗曼•维希尼克,是摄影史上绕不开的一个人物,由于他一生中最重要和最有意义的工作――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为几乎已经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灭的东欧犹太民族留下记录,这也是他唯一从事的“报道摄影”工作。他曾说:“如果想让这些照片充满生命气息,那就是向读者呈现我对他们的思考,这些照片所描述的人和地方已经不存在了,但在我的记忆中,它们的确存在过。”真正打动我的,让我感触最深的就是“这些人和地方已经不存在了,但在我的记忆中,他们的确存在过。”这是影像于个人、时代的意义。所以阮义忠说,摄影的力量就在于此,他能把消失的东西留下来,而摄影的好坏也在于:你到底要把什么东西留下来。像这样的摄影师在历史上比比皆是,他们有的甚至通过影像改变了历史,例如美国摄影记者埃迪•亚当斯1968年拍摄的《枪毙越共》(获普利策奖)以其令人震惊的内容影响了当年的总统大选,也改变了历史的进程;美国摄影师刘易斯•海因拍摄的童工劳动惨景作为社会学调查的证据,促使美国会通过立法禁止雇用童工……

  在阮义忠的《当代摄影大师——20位人性见证者》这本书中,介绍的几乎都是人文纪实摄影家,只有一位是风光摄影师——大名鼎鼎的亚当斯。在我看来,他只是提供了一种影调的控制手段,预见了数码时代后期手法。拿阮义忠的说法,“亚当斯的照片要不是有着那么精巧极致的品质,就是一张张普通的风景明信片而已。亚当斯就是这么一位特殊的摄影家,他完全摒弃摄影的记录功能,而使摄影成为纯粹的技术运作,用来担任美感的表达工具。”从这种意义上来讲,亚当斯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和有影响力。《摄影的精神——摄影如何改变了我们的生活》一文中,提到:人们通常认为,摄影的最终目——以及它至高无上的成就——乃是记录历史;认为摄影者的首要使命乃是“在正确的时间和正确的地点”对历史事件做公正的见证,同时把我们带到那里,使我们得以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及事情的真正意义。历史是摄影的最大主题,对每一个摄影者来说,把一个时代的事实记录下来,应该是最高的抱负。所以,在历史上,伟大的摄影家或多或少都带有这点性质的。

  中国的摄影师中,挺欣赏中国摄影家协会副主席雍和,他30多年的摄影生涯用相机系统记录了上海改革开放30年的发展步伐,系统整理起来就是上海30年的历史。还有一位摄影师李泛,陕西师范大学老师,那篇“我只是用摄影表达对那些存在的虔敬”的专访给我很多启发。

  中国摄影师李楠说:“摄影需要不断超越,摄影也需要自我救赎。”,我们要“超越”谁、“超越”什么?只有读完摄影名家和名作,才能找到答案。爱好摄影的我们,或许没有机会去拍摄一张影像世界或者在摄影史上留下痕迹的照片,但不能停下学习的脚步。

  如何去挖掘影像背后的重大意义,这是摄影评论家和理论家的事情,也是历史的事情。而作为摄影爱好者的我而言,要做的是明细自己的方向,做一个专业的摄影爱好者,让自己在伟大的影像面前不再那么肤浅。

  ——2013年2月25日

  以上仅代表个人观点,部分引言引自于《论摄影》、《摄影师之眼》、《摄影的精神——摄影如何改变了我们的生活》、《当代摄影大师——20位人性见证者》等书籍。


尤金•斯密斯的代表作《智子与母亲》<br />

尤金•斯密斯的代表作《智子与母亲》

阿布斯摄影作<br />

阿布斯摄影作

阿布斯摄影作<br />

阿布斯摄影作

罗曼•维希尼克作品<br />

罗曼•维希尼克作品

埃迪•亚当斯1968年拍摄的《枪毙越共》<br />

埃迪•亚当斯1968年拍摄的《枪毙越共》

美国摄影师刘易斯•海因拍摄的童工劳动场景<br />

美国摄影师刘易斯•海因拍摄的童工劳动场景

亚当斯拍摄的西部风光<br />

亚当斯拍摄的西部风光

2005年3月13日,上海周家渡街道“世博居民动迁政策法规咨询会”上认真听讲、力求理解的居民。世博会需动迁居民17000户。(雍和 摄影)<br />

2005年3月13日,上海周家渡街道“世博居民动迁政策法规咨询会”上认真听讲、力求理解的居民。世博会需动迁居民17000户。(雍和 摄影)

李泛拍摄的彝族人像<br />

李泛拍摄的彝族人像